這幾年來,北美館似乎是一直處在風雨飄搖中,先是館長的人選,難有適當的人擔任,有時就是當官的或者公務員來暫代職缺,有時位子還未坐熱,又被換了下來。去年底又爆發了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的外籍藝術家事件,引起了台灣當代藝術圈罕見的爭議及大動作,雙年展辦公室因此而被裁撤、主任被撤換。局外人很難看清這是場擁外力來搞內鬥,還是洋將的使用真的罪及至此(因為「威尼斯劇」尚未真正上演),然而這些事件及其後續的影響仍在持續地發展中,其中最引人遐想的是北美館最近吹起的「閉門風」。
北美館不知從何時(想當然爾,被擋在「門」外的我及我們,自然無法得知細節)開始,流行起舉辦「閉門」的活動,動輒來個閉門研討會、閉門座談會。「門」是個有意思的比喻,所謂「閉門」也者,門裡是北美館認可、受邀、握有通行證、可以參與(通常是相當少數)的一些人,而被擋在「門」外的,就是不受邀、甚至可能是不受歡迎的聽看「多」眾。至於,為什麼要關起門來說話,說給誰聽,目的為何,就只有北美館及主事的幾個人心裡有數了。
然而,「雞蛋再密也有縫」,顯然閉得了門,卻閉不了旁人之口。在執筆時,北美館正在進行有關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的一系列「閉門」座談會,而去年底更辦過有關謝德慶的「閉門」研討會,邀請幾位學者專家討論,而這些受邀者可再邀請幾位親朋學生前往(說穿了,無非是用老鼠會的概念來經營美術館的所謂「學術研討會」!)
本來,有些會議難免要關起門來討論,譬如評審之類,原也無可厚非,但作為公部門的機構,美術館責無旁貸地負有大眾教育的責任,與反對者溝通,讓北美館行事的理念能夠被理解,未嘗也不是大眾教育的一部分。如果說,有關威尼斯台灣館的諸事,曾鬧得沸沸騰騰,北美館想關起門來說話,諮詢專家學者的意見,雖不一定能認同,勉強還可以理解,但有關謝德慶的研討會,為何也必須要關起門來討論呢,就令人十分費解,尤其謝德慶去年3月在北美館的座談所掀起的一陣旋風,當天起碼有三百多人出席,座無虛席,顯現一般關心台灣當代藝術發展的視聽大眾,對於謝德慶這個主題有著濃厚的興趣,北美館利用納稅人公帑所辦的謝德慶研討會,為何一定要把這些熱情的聽眾擋在門外呢?何況,即使是「開門」的研討會,是否開放提問、開放的時間多久,也是主辦單位可自行訂定的遊戲規則,這些座談會、研討會的內容,真的不宜公開嗎?北美館在怕誰?怕什麼?防誰?防什麼呢?
每個體制、機構都自有其一套求生存的法則,北美館自然也不例外,尤其是在看似「四面楚歌」的情境下,更可能奮力保護自我的存在。「閉門」活動的舉辦,假想了門外的「雜音」會干擾門內清靜的對話空間,因此必須除之而後快,顯現的是主事者的保護心態。本來作為一個公務機關,沒有人會期待北美館會多基進(radical)(反諷的是,本來北美館能容納洋將出打威尼斯一役,可能是這些年來最基進的一個作法),而北美館一向也以守成居多,如果在太平無事時,連如謝德慶這樣的議題,都要關起門來談,那麼經過威尼斯台灣館的風風雨雨之後,不正給北美館更多「正當」的理由,在原有的守成上,更讓保守程度破表嗎?
前「利物浦雙年展」(Liverpool Biennial)執行長比格斯(Lewis Biggs)在被問及利物浦雙年展如何處理爭議時曾說過:「城市須要被挑戰,才能發展其文化。小孩子喜愛學習,但除非是受到刺激和挑戰,他們無法學習,城市也是如此。利物浦在面對小野洋子的作品時(註),覺得非常困難,但此爭議是一個很重要的刺激,最後利物浦反而很正面地從這個經驗學到很多。」這是何等開闊的胸襟啊!有人喊讚時,固然值得高興,面對異於己的聲音,又何妨「開啟大門」,敞開心胸,坦然以對呢?
註 小野洋子於2004年所作的作品,乃將女人私處及胸部放大的映像,作成海報旗幟,四處懸掛於利物浦。
中央研究院歐美研究所副研究員 吳金桃
【文/吳金桃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