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北盆地開發近四百年,數萬萬人生養其中,自有其生活脈絡;週間週休,晝夜寒暑,勞逸作息,節奏雖不盡雷同,但主旋律依稀相仿。或許,如今,元旦跨年、農曆春節、上元賞燈、國慶煙火,是更多體驗或想像中的集體生活節奏,K吧、夜店、巨蛋、兩廳院是另一種消磨與創造的逸樂場域,但,回到最鄰近的社區,市街煙硝沖天的景象,如今漸翳入都市的傳統廟會,作為最初形成的時序節奏,其實並不脫離生活圈太遠,只要稍作留心,在盆地四處鳴鑼起鼓的鬧熱聲音,聯繫古往今來,說著台北人如何落地生根,一步一腳印的足跡,以及往昔娛樂與生活是如何密不可分的「前前現代」演藝傳奇。
移民落腳地衍生祭祀信仰文化
話說,台北盆地自1709年「陳賴章墾號」申請開發執照於艋舺、大稻埕一帶拓墾,揭開漢人入主北台灣序幕,沿著淡水、基隆河、大漢溪岸,漢移民麕集。今新北市境內的新莊、三峽開發早於台北市,就如今市界而言,盆地內淺緣綫上隨後就有郭錫瑠開發松山、公館,何士蘭開發士林、內湖,以及漳州人開發木柵山區等等,至1884年台北城池建造完成前,「台北府」辦公廳舍區塊之外,大稻埕、大龍峒、艋舺、淡水(關渡)、北投、士林、景美、木柵等地,早已是市井儼然,百業崢嶸,一片繁華盛況。也就在這些移民落腳地,祭祀信仰與常民活動相伴而生。
我們攤開一張台北市地圖,就時序來說,大約可得出這樣一幅四季廟會景觀:農曆正月北投迎媽祖、3月大龍峒迎大道公、4月士林迎媽祖、5月大稻埕霞海城隍生、8月公館遶境與萬華遶境、9月大稻埕法主公遶境、10月景美迎尪公,以及10月底壓軸艋舺青山王祭典。如果再稍稍拉開範圍,擴至新北市地界,則有正月三峽賽豬公、3月樹林大拜拜與土城大拜拜、4月新莊大眾爺暗訪、5月淡水清水祖師暗訪、6月大溪大拜拜、8月五股大拜拜、9月蘆洲大拜拜等。若再加上3月各地「痟媽祖」,以及近年拜媒體之賜知名度上揚的野柳淨港、內湖炸土地公,這幅廟會景觀可說漪歟盛哉,美不勝收。
媽祖出巡保平安
北投、士林迎媽祖基本上是關渡媽祖信仰衍生出去的「行輿圖」,因開拓之初瘴癘蟲害頻傳,傳說關渡二媽對農作收成不好、逐煞鎮莊最為靈驗,因此周遭各聚落迎請二媽坐鎮,一整年裡,關渡二媽就在淡水、北投、土林一帶迎來送往,除了春節期間回返關渡宮過節之外,關渡二媽簡直就是移動神明,四處巡護。北投迎媽祖從農曆正月11日北投慈后宮迎媽祖開始,再去唭哩岸、石牌、礦溪、八裏等地。士林迎媽祖從4月22日慈諴宮出巡士林夜市一帶開始,遶至芝山巖、山仔后等地。這兩個廟會的特色都是一站接一站,連日走莊換地,有的有遶境,有的僅設壇祝賀,曾經,北投獅陣名聞一時,今日仍有北投金獅團、溪底金獅團等現身遶境團隊裡。
大台北港肆之興,從新莊始,後移至艋舺,再移至大稻埕,擴及大龍峒,因此,艋舺、大稻埕、大龍峒三地自古就是商業及信仰核心,大道公、霞海城隍、法主公、青山王祭典因此被稱作台北四大廟會。
保生文化祭台北廟會焦點
依神誕日期先後,大龍峒保安宮主祀的「大道公」保生大帝做先,大道公生為農曆3月15日,前一天3月14日舉行遶境,15日則有過火、放火獅等儀式。過去,四大廟會各擅勝場,各有各的角頭館閣,作為壓陣陣頭,彼此之間又互相奧援,如大道公「德樂軒」、法主公「共樂軒」、霞海城隍「靈安社」,均為台北最活躍的北管子弟社,不僅出動樂隊,更有神將、神輿、繡旗隊,常是遶境團隊最具看頭的單位。
1995年,保安宮自費整修,採傳統工法整舊復舊,廟體氣象一新,也因持續朝文化寺廟定位,加上各地分靈寺廟眾多,大道公祭典近年來遶境行伍加入南部特色的十二婆姐、宋江陣等,儼然已成陣頭大觀。而過火儀式與放火獅,前者揹轎踩入火堆,後者延請台南盬水蜂炮師傅,做9尺高紙獅,內裝數萬支蜂炮,晚間時刻一到,萬箭齊發、火樹銀花,蔚為高潮,近年也相當受到歡迎。另一重頭戲則是復原「字姓戲」(又稱「家姓戲」)傳統,每年神誕前一月起,延聘戲班在廟埕前公園搭臺作戲,連綿月餘,雖不是民間字姓組織自發性酬神謝戲,但復甦演戲傳統,並提高展演環境品質,「保生文化祭」正逐漸成為台北廟會示範焦點。
霞海城隍慶典台北最盛大廟會
三月過了,就到「五月十三人看人」的霞海城隍慶典,這間坐落迪化街永樂市場旁的小廟,因大稻埕富商甚多,日治時期以來就是台北最盛大的廟會,昔日靈安社領銜,北部各大軒社無不參與,即使到了今日,北管子弟社團活動力消退,靈安社壓陣的兩尊逾百年七爺八爺神將依舊威風凜凜,神貌莊嚴高美。霞海城隍廟會為期兩天,前一日暗訪大龍峒一帶,第三日遶境大稻埕一帶。近年來,霞海城隍廟也推動文化活動,祭典期間搭臺作場獻戲,永樂市場廣場上常聚集眾多戲迷搶椅子佔位,盛況與保安宮演戲活動不相上下,已成為台北市廟會戲最佳場域。
法主公廟以國曆10月25日為廟會慶典
相鄰霞海城隍廟不遠的法主公廟,神誕日為農曆9月22日,為免神誕慶典與其他寺廟衝期,託以慶祝光復節為名,爾後就成了唯一擇定國曆10月25日為廟會慶典的神明。這樁歷史轉折,倒也讓法主公廟會成了鮮明標記。而一如周遭各廟,自家作東必至左鄰右舍致意「交陪」,法主公遶境一一拜過保安宮、霞海城隍、延平北路上的慈聖宮,你來我往,如此這般。
艋舺青山王祭典鬧熱10月天
要說最具神祕色彩的,大概屬10月青山王祭典。青山王具有城隍職能,因此明察暗訪、緝兇懲惡為巡護必要,10月20、21日暗訪,22日遶境,以及神誕日祝壽,一連4日,萬華、西門町一帶煙硝漫天,鼓吹震耳,俗稱艋舺大拜拜。青山王出巡因為地域特色之故,宮廟拜訪、神鑾相遇,相互軋陣熱情有加,持續十數分鐘不散,因此,暗訪或遶境團隊連綿數公裏,時間拖沓,白日出門,至隔日凌晨4時才返抵廟門也是常有之事,但也因此近年迭遭民眾投訴噪音擾民。然青山王廟會似乎不受困擾,依舊一身豪氣。對比淡水清水祖師、新莊大眾爺同樣都有暗訪暨遶境,青山王身處繁華,動見觀瞻。
近年剛興起的內湖「炸土地公」活動,元宵節當天遶境內湖路、成功路、金龍路、康寧路一帶,商家住戶用鞭炮、煙火炸石頭土地公,以求愈炸愈旺。這項活動今年也被民眾持標語抗議,究其原因,新舊住戶鄉土情感不同,生活節奏被工時切割,人們不再能體諒傳統祭典的功能需求,也少了一份鄉裏連結、土地相依的情感認同。然而,人食五穀,脈息一同,一方水土養一方人,人與土地共生共養是既古老又當代的道理,選擇融入參與,或漠視疏離,往往也是一念之間,俯看台北輿圖,你的足跡與認識多少?當管吹響起,你是否說的明白:今兒個,該是哪位神仙的生日到了呢!
速寫台北廟會慶典 俯瞰台北城,神明共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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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紀慧玲圖/各單位提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