跟著節奏，一起搖擺。電音不是紙醉金迷，電音不只要你嗨翻。反核，放送我們的聲音吧！
我相信沒有人反核 我相信蓋在蘭嶼上的指是魚罐頭工廠 偉大的政府教導我聽命於怪獸電力公司
教導我擁抱美帝的禮物 教導我如何學著停止煩惱並且愛上炸彈 我活在一個機器人的烏托邦之中
他們對我下達了指令：我要你瘋狂的要我
以上怪異文字，出自電子音樂製作團隊「耕聲人」所製作發行的反核專輯《我愛核子能！？》。這是一張關於瘋狂與荒謬的音樂專輯，收錄了14位創作者對瘋狂與荒謬的詮釋和感受。
《我愛核子能！？》是在七年級組成的「耕聲人」發起下，由每位創作人各捐出一首歌曲或視覺設計。她們在2012年底完成了這張專輯，並且在12月14日舉辦了發行派對，派對的所得與後續專輯販售的收入，都將全數捐給從事台灣反核運動多年的「綠色公民行動聯盟」。
以電子音樂為標榜，這張特別的反核專輯，沒有歌詞，但每一首創作，不論是詞、曲、名，皆有不同的文本和論述。以開場的〈只是魚罐頭〉為例，水浪、蒸氣、以及破碎的撞擊聲響組成背景迴圈，人聲不斷重複念著：「鈷60……銫137……是你們的早餐」，宛如咒語般地堆疊出不舒服的氣氛。然而，這短短3分32秒的音樂中重複念著的詞，其實取材自蘭嶼知名詩人夏曼．藍波安在2011年為反核行動所寫下的〈為了追求我們明天的幸福〉聲明稿。回想30年前，蘭嶼達悟族人被告知在島上所建的，就只是魚罐頭工廠。
日本福島核災將屆滿兩週年，台灣的核電問題近來又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。《人籟》特別訪問了這個有趣的年輕電音團體「耕聲人」，請她們分享如何思考電音場景中的聲音與創作，以及企圖用電子音樂改變社會的理念。
City
耕聲人，耕的什麼聲？
「耕聲人」自稱是一群愛好電子音樂的社會行動者、創作者，和雜碎。她們企圖以音樂做為社會實驗與探索的方法和載體，並從聲音的維度去探索宇宙和自我。她們訂下自我期許的16字宣言：「以聲辨物，以聲取人，以身耕聲，以聲更生。」
團員Vice City解釋：「人是視覺的動物，通常以視覺去辨認這個世界。但如果我們用聲音去辨識外在世界，往往會找到不同方式去探索事物的內在層次，這就是『以聲辨物』。」這麼一來，平時以貌取人的習慣，自然也就變成了「以聲取人」。她接著說：「『以身耕聲』則是自我期待，我們希望自己有行動力，以身體耕耘聲音，多跟社會互動，尋找新的聲音和創作意義。」最後，「以聲更生」則是取自更生人的意涵，他們主張創作過程也是發現自我、進化生命的重生儀式。
Vice City認為音樂也可以像紀錄片一樣，呈現一般人沒注意到的社會面向。她提到：「我們做了很多聲音的採集，特別是在一些工廠和養殖廠。人類創造了那些人造系統，卻忽略了裡面的慣性究竟是什麼樣子。透過聲音採集，我們試圖把一些大家不想看到或忘掉的東西再掏出來。」
另一位團員Betty Apple則提到：「聽覺其實是很具動物性和身體感的感知與溝通方式。說穿了，我們做的就是去尋找放音樂的人，或者自己放音樂，總之把音波往外送，讓其他人用耳朵接收。」在這看似平常的物理過程中，她們藉由比視覺更抽象的聲音傳達訊息，帶領聽眾感知身體經驗，探索人類溝通的方式。
「耕聲人」的成員都是女生，Betty Apple認為：「女生對聲音的感知性比較強；它是陰柔的，跟陽性的社會結構剛好相反，我們自認為是比較柔性的一種反動。」
Apple
（專輯封面，圖片提供／耕聲人）
反核，卻「愛核子能」？
《我愛核子能！？》的矛盾命名源自於「I Love Techno」這個國際電子音樂節。Vice City說：「既然是做電音，當然想吸引更多聽電音的族群。所以才有『I Love Nuclear』的戲謔構想。」她進一步說：「日本發生了核災，近在眼前。我認為如果你不愛的話，就應該要反對它，而不是繼續抱持不置喙的模糊態度。所以，這樣命名也是想要挑釁大家：對核能的態度到底是什麼？」
目前市面上流行的電子音樂，多半經過強大的混音工程，且包裝漂亮精美，但「耕聲人」卻反其道而行。Betty Apple說：「我們有點像是電子叛客的概念，專輯內所有創作人跟我們一樣都是自學的年輕人，用手提電腦在家裡做簡單的混音。臥室裡完成的作品，聲音質感是相對粗糙的。」
然而，音質粗糙不代表製作貧乏。Betty Apple提到：「我們先安排好給每一個創作者使用的歌名，也提供相關的文本資訊，此外全部交給他們發揮。每個人依照自己的意識，發展出與文本相關的頻率，所以最後出來的東西滿有趣的。」
電音現場通常很high，但除了享受玩興和趣味，也有可能用來凝聚團結並表達嚴肅的理念。（攝影／袁為琳）
電音現場通常很high，但除了享受玩興和趣味，也有可能用來凝聚團結並表達嚴肅的理念。（攝影／袁為琳）
每首歌都是一段論述
《我愛核子能！？》每首歌背後都有一個文本和論述，例如第一首〈只是魚罐頭〉是講蘭嶼的核廢料場；〈美帝的禮物〉則是探討美國在台灣核工事業中的政治角色。團員Blackbells談到：「每一首歌我們都討論很久，一般人會想到對核能的疑慮，我認為我們都講得滿清楚的。受邀創作的這些人，不一定對核能議題很暸解或感興趣，但其實我都能感覺到大家參與這張專輯之後，漸漸開始有所關注。當然議題本身是滿硬的，很多核能知識需要慢慢去咀嚼。」
關於創作者的反饋，Vice City則提到：「有一個人問他創作時也是用核電廠的電，這樣會不會很奇怪？我就告訴他，我們現在其實沒有選擇要用哪種電力的權力，但我們希望以後可以不要使用這樣暴力的能源。」
此外，眾人扛著核廢料的CD封面設計，也大有學問。Betty Apple說：「合作的視覺藝術家覺得核能在台灣被塑造得跟神一樣，所以扛著核廢料，就像是扛著神轎一樣。這種熱愛變成一種群體性的信仰、崇拜跟敬仰，我們甚至不敢反對它。」《我愛核子能！？》企圖以更激烈的視覺印象引起大家內心的騷動，彷彿台灣社會真的抬著一個我們不知道的神。
這樣的想法，確實也得到了共嗚。Vice City說：「一些反核運動的前輩看到之後也都說真的很可笑、太荒謬了。我認為算是有成功達到諷刺的目的。」
耕聲人logo（圖片提供／耕聲人）
電音是聽者主觀的娛樂
比起更多年輕人熟悉的搖滾樂，Vice City指出：「聽搖滾時，你可以知道下一段是solo或是什麼樂句，可是很多電子音樂不是這樣，就是一個一個疊上去。甚至可以默默經過了一個小時，卻沒發現中間已經有很多變化。」
換一個樂理上的說法，Blackbells簡單解說：「電子音樂在構造上有很多迴圈，每一個是以四個八拍做為一個單位，之後就一定會有一個改變。換句話說，電子音樂是很規律地在創造出一個空間或時間感……」Betty Apple接著補充：「然後延伸下一個畫面的故事性。」
因為這樣的特色，電音現場也與搖滾樂非常不同。Blackbells提到：「在電子音樂的場景之中，DJ與觀眾之間的角色區分不像搖滾樂那麼清楚。雖說DJ是在放歌，但觀眾主要不是來看DJ，而是跳舞和感受。不是來觀賞，是參與自己的玩趣。」
Betty Apple則認為電子樂有種「古代儀式」的力量，因為它很重鼓的節奏，幾乎到了可以去旋律的地步。她說：「現代音樂旋律的使用是一種直接的情感表達，可是電子音樂某種程度上是用頻率節奏在說話，比較像在塑造空間感，而不是唱歌。」所以電子音樂可以帶動整個空間場域的氣氛，但又不一定要在場的每個人都被表演者帶領。換句話說，電音是一種較去除表演者主體的音樂和派對形式，Betty Apple一言以蔽之：「電音是一種很聽者主觀的娛樂。」
電子音樂演出常整合視覺與聽覺，強化想傳達的意念。（攝影／袁為琳）
讓電音介入公共領域吧！
不過，電子音樂能夠怎麼用來促成社會性的互動呢？
Vice City說：「有很多人對電子音樂的印象就是high嘛！可是這張專輯裡的歌其實很鬱悶、頹廢，甚至是敗壞的感覺。」她談起專輯發表派對的現場情況：「那天放的音樂很多也不是帶動式的『嗨』。我在場子裡來來去去，覺得怎麼大家都不跳舞？雖然人多，可是我們是不是做得不好？但後來想想，也許這些人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音樂，過去身體沒接觸過這樣的頻率，也許是在適應。」
一般人也許不容易很快接受，但Blackbells的看法仍然樂觀：「我相信比起光喊口號或唱十年前的歌，街頭遊行時放電子音樂會有提振士氣的效果，因為電子音樂是我們這時代的語彙。」
她認為若以音樂表達反抗，電子音樂做為社運媒介的效果會比搖滾樂來得好。她說：「這跟台灣電子音樂圈的生態有關。我們沒有固定的場所，沒有一家夜店固定在放好的音樂創作，讓大家可以每個禮拜都去。所以愛好者通常組成一個個辦派對的團體。派對如果人來得少，大家害羞就不會想要跳舞，所以我們每辦一場派對的宣傳都需要一個月之久，甚至分兩三波，還要想很多招數。」也就是說，「逗鬧熱」的生態可能讓電音在公共領域中更有發揮的優勢。
三月天，反核天
三月又逢日本福島核災週年，在台灣即將登場的309反核大遊行，這次也將有電音卡車出席。因此，「耕聲人」正緊鑼密鼓地進行一系列活動，希望無論是舞客、party promoter、廠牌或店家經營者、製作人、DJ、裝置或平面視覺藝術家，都可以在3月9日的下午兩點，一起前往台北的凱達格蘭大道，加入電音反核陣線的遊行團隊。她們將用最熱愛的聲音，以堅決與正面的態度告訴台灣政府與社會：她們不要核電。
因為，我們需要一個更和平公義的未來，讓生命能像美好的樂音，永續迴盪飄揚在這片土地上。如果你也認同「耕聲人」的電音行動，歡迎在Facebook上搜尋「P.L.U.R.S.電音反核陣線」，一同加入吧！
Vice City，大學時期開始在半廢棄空間或都市邊緣空地舉辦派對，呈現混雜著金屬、龐克與電子音樂的光怪陸離情景。遊走在各種氛圍骯髒、頹靡、幽暗、神秘的聲音之間，作品沒有既定路線。國家機器的暴力、資本主義社會的敗壞與對異次元的遐想是目前最大的靈感來源。
作品試聽：soundcloud.com/vicecitybeats
Blackbells，出身於輔大數位音樂研習社，2007到2008年曾經蟬聯大專DJ比賽冠軍，現任BHD樂團駐團DJ，曾與國際多位電音重量級人物同臺表演。目前沉迷於開發跨曲風的意識流接歌技法。曲風以house與techno為基底，但中間若出現國語流行歌或古典音樂也一點都不奇怪。
作品試聽 ：www.mixcloud.com/Blackbells/2011-oct-waterfall-mix
Betty Apple，現場行為和聲音藝術家。在電子音樂的脈絡裡，以自己的身體感為中心點，創造音律的多維度系統。對她而言電子音樂不是音樂，而是個體概念哲學的實體化。表演不以娛樂為樂，以尋找知音為爽。聆聽她的音樂就像是看電影的反類型敘事藝術片。
作品試聽：www.youtube.com/watch?v=V0RmQuo_BaU
近期電音反核活動一覽
電音卡車彩繪裝置（志工徵求）
時間：2013年3月3日，13:00-19:00
地點：（）藝文展演空間（台北市安東街40巷3號）
電音反核募款音樂會
時間：2013年3月8日，23:30-03:30
地點：The Wall（台北市羅斯福路4段200號B1）
門票：100元（將做為反核電音卡車的支出使用）
309反核大遊行（P.L.U.R.S.電音反核陣線音樂遊行）
時間：2013年3月9日，14:00
地點：台北市凱達格蘭大道
活動頁面：flyingv.cc/project/242
反核藝術裝置工作坊、電音與反抗文化主題電影院
時間：2013年3月9日，22:00-02:00
地點：台北市凱達格蘭大道
「反核，不要再有下一個福島」升旗儀式
時間：2013年3月10日，08:00
地點：台北市凱達格蘭大道
楊子頡
採訪、整理｜楊子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