您看過《一代宗師》了嗎？
這部王家衛的電影描述葉問、宮二小姐、一線天以及老爺子宮寶森、丁連山等武林高手成為一代宗師的歷程，您要是去看了電影絕對也會喜歡上述其中一人。不過，有人會喜歡裡頭唯一的反派角色，而且絕不可能被當作一代宗師的馬三嗎？說來奇怪，我對那些原有所本的角色都沒那麼喜歡，卻特別喜歡馬三這個純粹虛構的人物。當宮老爺子在金樓說他要退休了，要在典禮上找人搭手，（也就是找接班人）身為宮家大弟子的馬三嘩啦啦地把一堆不自量力，想來試試的傢伙全打趴的時候，他大喊了一句：「若想見真佛，先過我馬三！」我看到這一幕，簡直熱血沸騰。
朋友問我觀後感想，我說其實這片子就算不拍武林功夫，直接改成拍梨園戲曲，其實裡頭要講的事情、理念也全都可以一一成立，不知道您是否也同意，放在文學圈子也一模一樣。許多前輩已成了各式各樣的一代宗師，經過不同歷練，闖出不同名號，跟《一代宗師》裡演的一樣，有人技藝不凡但亦廣做人脈活成面子，有人或許內行者皆知其功力，卻不願一般境遇，行事低調活成裡子。有人影響力大，文字技藝與觀念有後輩傳承下去，開枝散葉，像是葉問；有人獨善其身，除寫作一事外不忮不求如宮二小姐；有人結黨組派，稱霸一方如一線天，無論如何皆是自我完成的文學歷程。那麼，大概只有我喜歡的馬三又是什麼樣的人呢？
如果引用電影中的經典名句，談學武三境界是：「見自己、見天地、見眾生」，馬三充其量就是到了「見自己」的階段，那句「若想見真佛，先過我馬三！」如此，宮老爺子要他收刀入鞘藏藏自己，十年後再出名是如此，到了兩人論「老猿掛印」，動起手來時也還是如此，最後大約也進步不足，又是唯一反派的關係，不得不被主角打死。但馬三這角色強悍異常，而且主觀性強，對本身武藝的驕傲感，甚至目空一切的姿態，您不覺得身為一個年輕的寫作者，也應該要有這樣熱烈偏見的氣魄嗎？（只要別把自己活成會被打死的反派就好了。）比方說，若想要成為一個小說家，難道不應該要有「以小說決勝負」來衡量世界的氣魄嗎？做為武術家，一定要能真打，做為小說家，就一定要能真寫，這是基本。別學人家只會誇誇而談，首先寫得出來，其次寫得夠好，在這個單純的層面上，完全就是硬碰硬的對決，優劣成敗大家自然看得出來，跟年紀資歷人脈一點關係也沒有。
當然，不管在電影裡或現實的文學圈子中，像馬三這樣的人都不算什麼完美典範，所謂的一代宗師可沒那麼好混，不過「見自己」卻是所有寫作者必經之路，沒人能跳過這一段，那麼這次我們就來好好地跟七年級小說家見見自己吧。最後，請讓我引用宮二小姐的一句話來與大家共勉，做為一個新銳作家，「寧可一思進，莫在一思停。」在任何情況下，都繼續寫下去就是了。
◎作者簡介
王聰威
小說家、現任聯合文學總編輯。1972年生，臺大哲學系、臺大藝術史研究所。曾任台灣明報周刊副總編輯、marie claire執行副總編輯、FHM副總編輯。曾獲巫永福文學獎、中時開捲好書獎、台北國際書展大獎決選、金鼎獎入圍、台灣文學獎金典獎入圍、宗教文學獎、台灣文學獎、打狗文學獎、棒球小說獎等。著有《師身》、《戀人曾經飛過》、《濱線女兒──哈瑪星思戀起》、《複島》、《稍縱即逝的印象》、《中山北路行七擺》、《台北不在場證明事件簿》等。
◎王聰威